让医疗服务的价格回归其价值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违背规律的做法必然要付出代价和成本，而承担这个代价的却只能是那些最需要医疗服务的平民百姓
医疗服务为什么会全面亏本？
蔡江南
最近有报道称，全国90%的县级医院负债经营。我们暂且不去追究这个数据的来源以及可靠性，事实上，如果将医疗服务与其他非医疗服务部分（主要包括药品、检查等）分开核算的话，任何医疗机构中医疗服务本身的收入都低于其成本。因此，医疗服务的全面亏本在我国并不是一个特例，而是一种普遍现象。如果不是依靠卖药和检查弥补亏损的话，我们国家的所有医疗机构都只能关门。这种全行业亏本的现象，不可能来自客观自然的原因，而必定是人为因素和政策因素造成的结果。那么，我们为什么长期地维持一种让医疗服务本身全面亏本的政策？这种政策选择究竟给谁带来了利益，给谁带来了损失？
从新一轮医改开始，医院院长、政府医疗管理部门、包括许多学者，就一直呼吁增加政府投入，似乎只有政府投入足够多，医院亏损和其他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在政府投入没有足够增加的情况下，医院只能自力更生、开动脑筋，从药品和检查项目中挖掘收入来源，从而在增加和更新医疗检查设备、医院硬件建设上进行比拼，负债经营便成为解决医疗服务亏损的必要手段。当一个医疗机构中，医疗服务本身的复杂程度越低，便越需要依靠非医疗部分的创收来弥补损失。因此，在没有足够政府财政补贴的情况下，越是基层的医疗机构日子越难过，如果不选择倒闭的话，其负债经营的必要性便越大。所以，全国90%的县级医院负债经营并不是一件出乎预料的事情。
究竟是由什么原因造成了医疗服务本身的全面持续亏本？从人们一再呼吁政府增加投入来解决问题来看，似乎政府投入不足才是造成亏本的根本原因。这种看法的隐含前提是，医疗服务机构就应当依靠政府投入来办，而不是依靠从病人那里获得收入，只有这样才能够保持医疗服务的公益性。这涉及到如何办医的根本性问题：究竟是靠政府一手包办，还是发挥市场的作用？尽管政府通收统支可以避免亏损，但是政府一手遮天是否能够满足人们日益增长和提高的医疗服务需要？这方面的经验教训，早已由我国改革前后各三十多年的对比实践经验作出了回答。
既然我们选择了放弃政府通包的办医道路，我们还一再希望单纯依靠政府增加投入来解决亏损问题，这既在逻辑上无法自圆其说，在实践中也常常无法避免水中捞月、梦里看花的结局。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于医疗服务需要的不断提高，医疗服务的水准和成本也在不断提高，单纯依靠政府投入永远也无法赶上和满足这种需要。
那么我们是否能够维持现状，即让医疗服务本身持续亏本，让医疗机构通过增加药品和检查等非医疗服务的收入，来弥补医疗服务的亏损？医疗服务本身的长期亏损，意味着医务人员的劳动价值严重低估，无法通过正常合理渠道得到补偿。这使得医务人员无法成为一个吸引最优秀人才的行业，优秀人才进入不足，已经进入的也留不住，并且无法将主要精力放在提高服务水平和质量上。不解决优秀医务人员的极端缺乏的问题，看病难问题便无法得到根本解决。依靠药品、检查等非医疗服务渠道进行收入补偿，造成了大量医疗资源的浪费、医务人员行为的扭曲、医疗行业风气的不正，老百姓对医疗服务人员、机构和行业的不满，也是造成看病贵的重要原因。
医疗服务全面亏本的问题，既无法依赖政府投入，也无法依赖“以非医养医”来解决，那么剩下的便是从根源上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造成医疗服务全面亏本的根源在于，医疗服务价格低于医疗服务的成本，而价格偏低的原因在于政府利用价格管制人为地维持了一种低价亏损政策。这种政策的善良动机在于给老百姓提供福利，缓解看病贵的问题，然而实际结果却恰恰相反：不仅加剧了看病贵，而且造成了看病难。继续长期维持这种医疗服务亏本的政策，使得我国医疗服务行业越来越无法满足人们的需要，使得医疗服务已经成为一个人人头痛，却又无法解决的老大难问题。解铃还须系铃人，让医疗服务的价格回归其价值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违背规律的做法必然要付出代价和成本，而承担这个代价的却只能是那些最需要医疗服务的平民百姓。
（作者为美国麻省卫生部卫生政策高级研究员、中欧工商学院和上海财大兼职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