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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报告“总统” 我可以有两片肺叶吗?
Posted 周二, 2010年 05月 18日 By ChangCe
张晓风:报告“总统” 我可以有两片肺叶吗?(组图)
2010-05-11 台海网(厦门) 


  台海网5月11日讯台湾著名作家张晓风日前在联合报发表文章呼吁马英九保护台湾的绿地。文章全文如下:

  1 听说,只有一片肺叶也能活

  报告“总统”,我有两片肺叶,最近有人想拿走一片,听说人只剩一片肺也是可以活的。不过,我还是相信人有两片肺叶会活得比较好啦──这样说,你同意吗?

  2 空气权,才是最基本的人权

  第一片肺,是七号公园,当年有人要拿它盖体育场,我吵了(感谢《中时》给我篇幅可吵),算是救了下来。

  我说的第二片肺叶是“202兵工厂”留下的沼泽绿地,位在捷运昆阳站至“中研院”附近,目前的居民很单纯,分别是土地公、松鼠、白鹭鸶、台湾蓝鹊、老鹰……这些原住民都不知道他们的家园要碰到灭域之灾了。听说,到时候撒土一填,这最后的湿地便成了水泥堡。

  从前,要台湾割地的人是“日本倭寇”,如今要割裂“国土”的人却是大有势力的研究团体、一心想跟进的企业团体和非常有钱的建商,这件事如果一路通行无碍,则我们“大有为”的政府看来可以大赚一笔横财了!不过,也不要高兴太早,这笔钱也会漏掉的。因为少了一片肺叶,台北市民健康迟早出问题,这笔钱刚好可以做市民医疗补助费。

  以上所说,在南港“中研院”(目前取得部分地权的受惠者)听来,大概以为是“环保人士神经质的呓语”,就他们后来在4月13日《联合报》民意论坛上提出的声明,他们自认“只”取得25.31公顷多的土地,而且他们自认为一旦动土,也不会破坏周边环境。

  所有去使用土地的团体,哪个不自认为十分环保?像台电公司,一面盖些核能发电厂,一面发行一本叫《源》的杂志,印得漂漂亮亮,表示很爱护台湾土地。“中研院”“只用”25.31公顷土地,其实这片土地已是“平坦的精华区”。他们又自认不会去填土,不会去破坏,哎,当年王永庆的企业不也是如此保证的吗?谁喜欢“立志破坏”?但破坏却造成了。

  当然,“中研院”尚未动工,我们就不信任他们,就强烈疑惧,不会太过分吗?但因为“生技园区”凭常识就知道,和“生态园区”是“犯冲”的。实验室放在“生态区”里,无论如何都是令人恐怖的。

  “中研院”方面又以另一个理由来“诱惑”民众,他们说以前军方管理,门禁森严,现在“换我来使用”,可以大开方便之门,欢迎大家来玩。殊不知维持沼泽地的生态,重点只在维持地球“该有的面目”,至于“人类”“能不能来玩”,全然不是问题,问题是环境变优良了,人类自自然然可受惠,“壅塞”不是造物的“原则”,留一些余裕给子孙才是真的功德。中研院对这片土地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退出,保留它是空地。

  所以,亲爱的喜欢跑步的马先生啊,跑步虽是好事,好空气才更重要啊!否则跑得气喘吁吁,吸进一堆污浊之气,那又于你何益!唉,空气权才是最基本的人权,做“总统”的要知道这一点哦!

  [1]

  3 拚经济,拚到切肺叶?

  台湾近二十年来,“总统”一职竟跟强盗成了同行,所以,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做。老李当年,看著河道弯弯曲曲不顺眼,便著人把一条河“截弯取直”改成直挺挺的,他居然说河改直了,多出来的空地可以做高尔夫球场来打小白球呢!

  唉,作为一条河,生在老李年代,也真是命苦啊!当然陪著命苦的是台北市民。

  接著上台的“阿珍的老公”陈“代总统”(说他是“代总统”,因为照他说,他行事为人都秉承珍氏夫人之圣旨。),就更变本加厉了。在某次和李远哲的谈话中,他就把这个台北之肺切了一大块给了他的“广告代言人”李氏。

  唉,一个完整的蛋糕如果切了一块就麻烦了,因为自然有人来要第二块,反正,最好的最平坦的那块已经有人拿去了嘛!

  在台湾,“有本领抢地”的人不多,“有本领给地”的人也不多,当然啦,台湾的空地本来就不多。唉!事实上台湾全部土地也没多大。(环岛一周不到一千公里,如果路好车好,八小时也就跑完了。)可是就有人一言九鼎,把这块土地的精华部分给了李远哲。

  任何聪明的餐厅老板都不会因为李远哲得过诺贝尔奖(你要叫它“军火商炸药奖”也可以啦!),就敢教他去炸鸡卷或煮蚵仔面线,更别说教他去做满汉全席了!可是就有那么猪头的阿辉教他回来做教育改革。这一切真是闹剧加悲剧。教改之可怕有如女人整型,整坏了,就连一张本来勉强可看的脸也没了。但李远哲并不道歉,他对目前这张丑脸要说的话竟然是“罪不在我”!

  这件事情源于有个不适任的老李,找了不适任的小李,中间冒出老陈来拍胸脯送地,接著他就交办给邱义仁,此事居然也就定案了。可怜那块土地何辜,那清清的流水何辜,水畔的白鹭鸶何辜!

  我本来以为邱义仁只擅长于“神秘的微笑”,唉,连主子、副主子都差点遭人枪杀了,他也能作诡异甜蜜的笑容(不知是其演技太好还是演技太坏),看来很适合做达文西的模特儿,不料他还居然身兼财神爷,可以送人好处。

  当然啦,有人想,白鹭鸶又算什么?“中央研究院”才是伟大的研究机构,“生技”是会拉金蛋的驴子,又强壮又多金,拚经济才是第一啦!

  拚经济拚到切肺叶,这种蠢事台湾政客一向做来驾轻就熟。破坏环境的事我们常卯起来干,速率之快真是天下无敌。

  不是都说爱台湾吗?我看是爱上台湾的肥美吧?是想来痛宰台湾吧?真正爱台湾能不爱这片美丽的沼泽吗?能不努力保持一片肺叶供市民呼吸吐纳吗?

  [2]

  4 在台北,哪个活人不想找一片地

  那么,“中研院”就不重要了吗?生技园就不重要了吗?研究室就不重要,前卫科技就不重要了吗?当然重要,但,想盖房子,自己找地去吧!在台北,哪个活人不想找一片地(甚至哪个死人不想有一块地?),但请不要打那片沼泽生态区的主意,好吗?

  其实“中研院”自己就有空地,“中研院”因为是个“老机构”了,当年在五○年代,建筑物普遍长得矮,就算后来七○年代起的,也普遍不怎么高,何不学台北市民“旧屋翻造盖大楼”的方法就好,何苦去切202那块都市的肺?

  也有一说,认为科技研究室不宜在大楼里,因为有失火或实验动物遭感染等问题(但目前化学所也有八楼的高度),如果是文哲所或法律、经济、台史、近史等所,却不妨集中在“人社中心”,反正他们的研究都很安全,不会冒出火来。其实像其中的数学所,甚至花了许多年的力气,把自己搬到台大去了──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研究人员在哪里,哪里就是研究中心!房子硬体又算什么?英国的弗莱明发现青霉素,不正是因为实验室很阳春吗?连试杯都会生霉呢!也没妨害人家成为大科学家啊!

  “中研院”之所以开口要这片地,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才,以致不知道生态保护的重要性。事实上“中研院”自己内部的大院也作了几块保留地,虽曰怡情,不免也是示范吧?“中研院”懂得在自己的土地上讲究生态,怎么不替大台北的市民想想呢?

  5 这些地,原始的用途是“保命”

  这块地,这块大大空空的绿地,原来是属于“国防部”的。

  这样说,其实颇有语病。因为,严格来说,土地从来不属于什么人,而人,是属于土地的。

  “国防部”,也许有点像医院,是个“人类生活中不得不有的单位”,医院负责跟病打仗,“国防部”负责跟敌人打仗。唉,世上如果这种单位消失了是多么好呀!当然,那得让这世界先变成天堂才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疾病无有……”

  台湾的“国防部”没有消失,却不断瘦身,这件事,是军事机密,我无法插嘴。但变瘦的“国防部”会不断吐出他们的宝贝──土地──来,这些新生的老地我们要拿来做什么呢?

  我们不妨回溯一下,像202兵工厂这种单位是生产炸药的,生产炸药干嘛?当然是为了自我保命,如今若是不生产炸药了,我们人民还是要“求保一命”的。如何保?最好的方法莫如给我们绿地,绿地是不须去买机械设备的厂房,负责为我们制造优质空气。

  能保此命不被敌人的枪炮打死,很重要。能保此命不被脏空气毒死,更重要。

  [3]

  6 还我河山

  我于是打电话给孙震校长求证,看看这位前前前前“国防部长”是否真的同意把“大好河山”奉送给可怜的老百姓作休憩之用,电话里听到他深然我言,使我很庆幸。毕竟,那句老掉牙的口号“军民一家”至今还是事实。军方吃了民脂民膏,总算仍是爱民的,他们如今不再用这片土地,第一个想法是“还土于民”。

  军方如此善良,那么政界呢?学界呢?他们吃的可也是民脂民膏呀!当然,往好处想,李远哲会说:“我也爱民,我也爱台湾人民,我想弄生技园,也是为台湾人民著想哪!”

  听说因为南港地区科技单位纷立,“中研院”很想成立一个科技大超市,可以容纳各路英雄豪杰共聚一码头。而此机构最好半官半私,另立“院外门户”,便于自我当家,如果一直待在原地,难免要成为“中研院”的小媳妇,绑手绑脚。

  果真如此,我倒劝“中研院”远走高飞,离家百里,到竹科地区去求发展,土地取得比较没有争议,可以不必被环保人士指指点点,何等海阔天空。

  7 “企业”的“业”相通于“罪孽”的“孽”

  从佛教用语来看,“事业”的“业”和“企业”的“业”都相通于“罪孽”的“孽”,从环保观念来看也是如此。

  在我们所知道的报导中,鸿海一度有意入驻而又在想清楚以后打了退堂鼓。啊!我真愿意为此事向郭台铭先生磕三个响头,啊!谢谢,谢谢,能放过这块地真是功德无量啊!又传言这地贵到近兆,似乎只有大陆财团才有一口气全买下的手笔。天哪!果有此劫,那真是“国也破了”“山河也不在了”。一向只有“不肖子孙”才会传出卖祖产的事,陈水扁曾经乐此不疲,问题是,马英九啊,你也要“扁规九随”吗?

  陈“代总统”在“总统”职位上虽只是个代理人,但在贪腐大业上却一向纵横五洲,所向披靡。而他在2000年四月跟李远哲两人指腹为婚要送掉25公顷土地的这桩事情,看来是广告代言人得到的对价好处,但那毕竟是二十世纪最后一年的恶业。而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拜托马英九行行好,为政治生命已入土的阿扁买一张身后的赎罪券为他消业(孽)吧!吴敦义如果能帮忙让这件被邱义仁促成的“卖国(土)案”(哦,不是,是“送国案”)翻案,真是帮陈水扁积了德了。目前,这该是阿扁最需要的恩惠了。(倒不是送什么台南肉粽去看守所。)

  8 “我们到‘肺叶公园’去散步!”

  所以,总归一句话,马英九啊,前朝做错的,赶快赶快改回来吧!以后的,就此停住,不要再打主意卖祖产了。希望不久以后,市民走出捷运昆阳站转个弯,就能高高兴兴到“肺叶公园”去散步,拜托你了!

  [4]

  9 云枯梦竭

  下面,且容我说说我自己对沼泽和绿野的感情:

  从印度系统的思想来说,地球上有四大现象,那就是地、水、风、火。而我们的文化却不同,我们有八卦。八个卦象分别可以落实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其中“山”和“大地”其实是有些交集的,而“水”和“泽”也彷彿有些差不多似的。想来先圣是因为特别敬重地球上的这些重要物象的特质,所以才会给它们各自另立一个番号。山和大地被认定是不尽然相同的,大地柔和丰厚,如母亲的胸怀。而山却嵯峨高举,拿云亲日,是仙人的故乡。水是沛然莫之能御的至柔又至刚的能量,泽却是鸢飞鱼跃擎花贮月的心灵依归。

  所以,有山有泽的地方是受祝福的特区,是正常人类渴望亲炙的大自然的慈颜。

  但山和泽却又是极端脆弱的,山有可能遭人凿了山石,有可能被人砍了神木,有可能有人去种高冷蔬菜,有可能仅仅被雨水冲刷而蚀了土表,倒是古人去钓个鱼、挖个竹笋或捡些枯柴、摘些野蕨,并无大碍。

  至于沼泽则更糟,一场暴雨就可以增加它的淤泥,特别是,如果周边的山上缺乏护山的草木,沼泽很快就从浊泥潭变成乾地。至于碰到像毛泽东那种愚妄的人,硬要发动民力早晚担土去填洞庭湖或填滇池,真是疯狂加邪恶,令人气结。他自以为多了耕种稻作的面积,但失去的渔获量又该怎么说呢?更何况湖泊一向都是调节江水的府库,是上天极大的恩泽!毛泽东就算得了失心疯,也该看在自己名字里面有个泽字而尊重一下沼泽吧!把沼泽用乾土封死窒死,真是获罪于天啊!

  而在台湾,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所有湖泊河川少有不被工厂污染的,一个山不山水不水的地方,只能说是一块伤心地吧!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得爱这块后土,因为这是我们清清楚楚的户籍所在地,我们的魂魄除此之外别无可去之处。

  曾经,历史上有所谓的云梦大泽,这沼泽位在楚界,楚指的是中原文化边陲处的极浪漫极华美极神秘的领域。在那里,岸芷兰汀,一迳香入天涯,在那里,楚山楚水青碧透明如琉璃,在那里,有一双沼泽,一个名叫云一个名叫梦,云梦大泽丰饶且美丽,是浩浩渺渺说不尽的玄秘幽境。

  另有一说是:云在江北,梦在江南。传说之所以纷纭,其实都因为后来我们根本找不到云梦大泽了。我们早已不能指认它确切的位置,换句话说,云梦干了,干成平凡的旱地。那曾经存在的幻境,我只有在司马相如的〈子虚赋〉里去揣摩臆想,去低回浩叹。

  既使那么大那么深的千里烟波,有朝一日也会耗竭枯干。那么,如果眼前有个小水洼,自当珍惜。珍惜什么?珍惜其间一茎草,一尾鱼,珍惜鸟之一鸣,花之一展,珍惜羽翅之鹰扬,垂柳之低拂。

  世上一切美物,美到极致,如202厂地,本当祭天,但天并不需要草坪供祂散步或树丛供祂吸纳,天意会让土地留为生民所用。

  所以,让这块台北最后的绿野成为我们的第二片肺叶吧!“无用之用”才是大用。有钱,就种些芳芳香香的樟树人造林,没钱,就让草木杂生,也会自成佳趣,让住不起“豪宅”的小市民也有个“豪园”可以徜徉其间吧!我们需要的东西是多么少啊,只不过是一口好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