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Nov 15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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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核问题“核”去“核”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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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立场相去太远,不可能形成一个能够彻底解决该问题且令双方都满意的方案。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一切外交努力,都只是和只能达成一个暂时性的战术和解

 

 

伊朗核问题“核”去“核”从

徐进

自去年年底以来,伊朗核问题逐步升温。 2009年 10月,时任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的巴拉迪提议:伊朗在年底前一次性把 1200公斤低纯度浓缩铀运往俄罗斯,由俄罗斯将其提炼至 20%左右,然后再由法国将其生产成伊朗所需的核燃料棒。美国、俄罗斯和法国表示支持这一方案。然而,伊朗断然拒绝该方案,并很快提出反方案:伊朗在交出低纯度浓缩铀的同时,西方国家就要提供 20%纯度的浓缩铀,而且双方必须在伊朗国内分批进行交换。在双方缺乏互信的情况下,有关这一方案的协商很快陷入僵局。

今年 2月 11日,伊朗宣布成功生产出 20%纯度的浓缩铀,立即引发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响。6月 9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关于伊朗核问题的第 1929号决议,决定有限度地制裁伊朗。此外,美军还在迪戈加西亚岛等战略要地抓紧部署,进一步加强对伊朗的军事威慑和战争准备。

伊朗则表现得刚柔相济。在刚的一方面,伊朗在第 1929号决议通过一星期后即宣布新建四处核反应堆、扩充核工厂的燃料,以抗议新制裁方案。伊朗今年还数次举行针对性很强的大规模军事演习。在柔的一方面,伊朗在 7月 26日向国际原子能机构递交信函,表示愿意就核燃料交换问题“无条件”地与国际原子能机构重启谈判。

面对错综复杂的形势,人们不禁要问,持续多年的伊朗核问题还有“解”吗?剑拔弩张的双方到底是走向战争还是仍有缓和的可能?

 

一、伊朗是在和平利用核能吗?

 

低纯度浓缩铀掌握在谁手中是这一轮伊朗核问题持续升温的主因。西方国家想借核燃料交换方案将伊朗所有的浓缩铀脱离伊朗的控制,而伊朗也想以方案为借口,换取或干脆由自己生产 20%纯度的浓缩铀。双方争执的焦点仍在如何理解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上面。那么,伊朗的主张与行为是否符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规定呢?

《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第 4条保障非核国家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因此伊朗宣称其享有

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具有充分的条约法依据。但是,军用和民用核技术不是一个可以截然两分的领域,先掌握民用核技术,再过渡到军用核技术是完全可能的。比如,朝鲜就是以和平利用核能为掩护,逐渐获得了生产核武器的能力,现已成为事实上的核国家。为了防止非核国家以和平利用核能为幌子发展核武器,国际原子能机构通过与各国缔结将《保障协定》来监督与核查缔约国。1997年 5月,国际原子能机构理事会通过了《保障协定》的附加议定书,更加具体与严格了监督与核查事项。

伊朗于 1974年 5月 15日批准了《保障协定》,2003年 12月 18日签署了附加议定书,但一直没有批准该议定书,这就使更为严格的核查工作无法在伊朗开展,也无法核实伊朗不存在未经申报的核材料和核活动。近年来,伊朗逐步分批组装了数千台离心机,扩大了核燃料的生产规模,现在又生产出了绝非用于核电站的、 20%纯度的浓缩铀。这种小步不断逼近红线的作法,使国际社会普遍怀疑和担忧伊朗核计划的真实目的。

就目前而言,不能说伊朗已经越过了和平利用核能的红线,因为并无证据表明它生产出了纯度在 90%以上的武器级核材料。尽管伊朗官方始终否认自己有发展核武器的意图,但它的所作所为又很难使国际社会相信它的承诺。无论是出于对抗美国的需要,还是出于争当波斯湾第一强国的雄心,获得核武器对于伊朗来说都是一种绝对的诱惑。伊朗不会没有注意到,朝鲜获得核武器后,美国并没有对其进行军事打击,反而更加强调外交谈判。朝鲜反倒变得更加强硬,而且在东北亚核博弈中取得某种优势地位。这似乎意味着,某国一旦获得核武器,就立刻获得“绝对安全”感,并且在对外关系的天平上增添一枚份量极重的砝码,使自己立于优势战略地位。朝鲜的“成功经验”很难说不会对伊朗产生强烈的诱惑。

 

二、美国和以色列会军事打击伊朗核设施吗?

 

美国(包括欧盟)在伊朗核问题上一直采取双轨战略,即接触与施压并举。多轮博弈下来,外交接触和施压的效果都不明显。由于双方的基本立场和利益相去甚远,因而最多只能达成阶段性的战术和解,没有通过外交谈判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希望。那么加大军事压力,甚至发动外科手术式的打击是否可行呢?

实际上,今年以来,美国正在加紧针对伊朗军事部署,并不时做出威慑之举。首先,美国力图构筑一个环海湾地区的导弹防御网,以防备来自伊朗的导弹威胁。1月 22日,美军中央司令部司令彼得雷乌斯在华盛顿公开表示,伊朗已被海湾地区“另外一边的国家”视为非常严重的威胁。美军将在海湾 4国(卡塔尔、阿联酋、巴林和科威特)部署导弹防御系统。 1月 31日,美国国防部首次举行以伊朗为假想敌进行导弹防御试验。美国在海湾地区构筑导弹防御体系既可以对伊朗形成先发制人的军事威慑,也可以增强海湾国家的安全感,还可以安抚以色列,防止它未经美国允许就对伊朗的核设施和导弹设施实施军事打击。其次,向

迪戈加西亚岛调运重型钻地弹。据息,美军已将 387枚 BLU-110和 BLU-117型重型钻地弹

调往印度洋上的迪戈加西亚岛。这两种被称为“掩体粉碎机”的智能炸弹专门用于摧毁坚固的地下建筑,而其作战目标可能就是伊朗的地下核设施。迪戈加西亚岛被称为“美国战争风向标”。有军事专家分析认为,美军此举意味着它基本完成对伊朗的军事合围。

军事部署的完成并不意味着美国一定会、很快会对伊朗开战。美国现在尚无开战的法理基础,因为 20%纯度的浓缩铀不是武器级核材料。另外,美国还想对伊朗观其言、察其行。 7月 28日,美国国务院就宣布近期将与伊朗恢复核燃料问题的谈判。另外,伊朗核设施分散在多个地点,而且其地下工程水平也不弱,因此美军对在第一阶段的空中突击中彻底摧毁核设施并无十足的把握。更重要的是,美国还要考虑军事打击给本国以及地区安全形势带来的破坏性后果。

综合分析,我认为美国下一阶段仍将采取外交斗争与军事准备并重的双轨战略。外交斗争旨在达成战术性的和解(比如就浓缩铀问题达成某种谅解),或者给伊朗造成空前的国际压力,以便为军事准备和争取盟国赢得时间,以及继续设法通过“颜色革命”等颠覆手段推翻伊朗宗教政权。军事准备则着眼于未来可能的对伊战争,特别是如何加强首次突击的摧毁效果,而且军事准备也有增强外交斗争效果的作用。

以色列是否会军事打击伊朗核设施完全取决于它是否能得到美国的默许和授权。在美国动武的法理依据不足,美伊之间仍有一定外交谈判空间、以及伊朗不做出特别出格行动的前提下,美国不会默许以色列对伊朗动武。不过,如果伊朗未来提炼出更高纯度的浓缩铀,特别是一旦提炼出武器级浓缩铀,则美国和以色列就有动武的高度可能性。

 

三、伊朗准备干什么?

 

今年以来,伊朗也从军事和外交两方面入手,力争缓解来自国际社会越来越大的压力。在军事准备方面,虽然伊朗的军事实力与美国不在同一个层次上,特别是防空力量比较薄弱,但它仍通过各种方式展示自己的“肌肉”,警告美国不要小看伊朗,冒然动武。 2009年 11月 22日,伊朗在全国范围内举行为期 5天的大规模军事演习,旨在向西方国家证明,伊朗有能力保卫自己的核设施。今年 2月 3日,伊朗成功地利用自制火箭发射了首颗自制卫星,并宣布启动为期 12年的载人航天计划,预计 2021年前将首名宇航员送入太空,并准备在 5年内将用于制造浓缩铀的离心机数量增至 5万台。 3月 9日,伊朗海军通过国产的“贾马兰”号驱逐舰发射一枚“努尔”舰对地导弹,成功击中了 100公里以外的目标。伊朗海军官员表示,伊朗在研的“努尔”导弹升级型的射程将达到 300公里。通过“努尔”导弹的成功试射,“贾马兰”号驱逐舰已经做好在国际海域执行和平任务的准备。另外,伊朗海军计划在未来两年内再增加一艘国产驱逐舰。

 

伊朗的空军力量与美国相差甚远,美空军飞机突破伊朗的防空线不成问题。伊朗要想保

卫自己的核设施和导弹设施,就必须更多地依靠被动防御。比如,分散和隐蔽重要设施,加固地下掩体,等等。伊朗境内多山,地形复杂,想必被动防御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

在外交方面,伊朗总统内贾德近来先后访问叙利亚和阿富汗。内贾德访叙旨在巩固传统盟友,防止美国的离间。 2月 25日,正在叙利亚访问的内贾德向记者表示,“伊朗与叙利亚情同手足,感情深厚、坚固并且持久,什么都无法破坏两国关系”。叙利亚总统巴沙尔则对于此前一天美国国务卿克林顿呼吁叙利亚远离伊朗的言论感到“惊讶”,并说叙利亚清楚自己的利益所在,也十分清楚事态的发展趋势。两国政府当天还签署了互免对方公民入境签证的协议。由此看来,美国敦促叙利亚远离伊朗的“离间计”落空了。内贾德访问阿富汗则旨在“离间”美阿关系,挡住美国的军事威胁。内贾德于 3月 10日造访阿富汗,而美国国防部长盖茨“恰巧”刚刚离开喀布尔,时机选择耐人寻味。今年 2月以来,美军一直在阿富汗南部小镇马尔贾大规模清剿塔利班。有分析人士认为,美军此次用兵的另一个目的是伺机将美军往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伊朗边境方向推进,逐渐缩小对伊朗的包围圈,给伊朗施加巨大的战略压力。可以看出,加强与阿富汗的关系,遏制美国来自阿伊边境的威胁,稳定东南部边境局势,是内贾德选择此时访问喀布尔的主要目的。不过,在其核政策没有发生重大改变的前提下,伊朗的外交操作空间并不大。叙利亚和阿富汗很难给伊朗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至于远在拉美的那些左翼国家和反美国家,就更是“远水不解近渴”。伊朗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挡住美国等西方国家在联合国安理会提出的制裁议案。要做到这一点,它必须依赖俄罗斯和中国的协助。

 

四、中国未来怎么办?

 

尽管中国对安理会第 1929号决议投了赞成票,但杨洁篪外长和外交部发言人多次重申中国主张通过对话磋商来解决伊朗核问题的原则立场,一直认为双方仍有谈判和解的可能与空间,并称安理会通过决议并不意味着关闭了外交努力的大门。在这个问题上,中国政府更多地是“以事实定政策”,而不像西方国家那样“以意图定政策”。“以事实定政策”的好处是政策的法理依据强,不足之处是政策的预防性差。“以意图定政策”恰恰相反,政策的法理依据弱,而政策的预防性强。在伊朗已经生产出 20%纯度浓缩铀的情况下,伊朗下一步的核技术发展对中国的政策是一个考验。如果伊朗今后一段时间不再做出更激烈、更出格的举动,那么中国将力图在伊朗与西方国家之间起一个缓冲的作用。但是,如果伊朗日后真的生产出武器级核材料,中国也一定会坚定地维护核不扩散体制。问题在于,如果伊朗继续靠近核门槛而又不迈过核门槛,中国将会面临越来越大的国际压力,届时中国对伊朗核问题采取何种政策值得我们关注。

 

五、伊朗核问题的“解”与“无解”

预计下一阶段,美、中、俄、欧、伊五方将在联合国框架内就此问题展开一轮激烈的博弈。如果各方能够展示出一定的灵活性,就能达成一定的妥协。不过,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和伊朗围绕核问题的博弈,已经形成一个“无解”的“死结”。由于核武器的巨大诱惑力以及朝鲜的“成功”先例,伊朗决不甘心弃核,而且今后将继续向核门槛逼近的可能性较大。由于立场相去太远,双方不可能形成一个能够彻底解决该问题且令双方都满意的方案。双方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一切外交努力,都只是和只能达成一个暂时性的战术和解。当伊朗到达核门槛时,伊朗核问题将进入一个真正的危机时刻。

 

(徐进,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长策智库 GMEP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