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由于美国具有足够的实力应对自身施行贸易保护政策带来的各种国际问题，它才在贸易自由化的大背景下对一些产业进行贸易保护
为什么美国会有贸易保护？
苏庆义
根据贸易保护目的的不同，我们大体可以将贸易保护分为两类：一类是经济发展的需要；另一类是出于政治利益的考虑。一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对某些产业进行保护，主要是为长期经济利益考虑的。尽管学者们仍然对产业保护没有达成一致看法，但是在历史中并没有一个国家通过自由贸易获得经济的起飞。欧美等发达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并没有施行完全的自由贸易政策。相反，它们进行的有选择的产业保护反而促进了经济发展。2008年，两位经济学者 Lehmann和 O’ Rourke在发表于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 NBER）的一篇工作论文中对 19世纪晚期发展较快的国家（包括英国、法国、挪威、意大利、荷兰、瑞典、德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美国等）进行了一项经验研究。研究发现，工业品的关税水平同经济增长存在着正相关的关系，而农产品的税率和经济增长负相关（虽然这一关系统计上并不十分显著），奢侈品的关税水平同经济增长没有关系。由此，他们得出结论，保护结构是非常重要的，即是否有利于经济增长，关键是看保护什么。Lehmann和 O’ Rourke仅仅将所有的产业分为了三类：工业品、农产品和奢侈品。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直接细化到产品，即贸易保护是否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关键是保护了哪些产品而不是保护的力度。如果说为了经济发展而进行贸易保护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当今的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为什么要进行贸易保护呢？
美国进行贸易保护当然不是出于经济发展的需要，至少不在首要考虑之列。许多学者从利益集团这一角度着手分析，认为自由贸易损害了某些利益集团的利益，而这些利益集团能够影响美国政府的决策。执政党为了寻求政治支持必然要听从这些利益集团的声音，他们主要是出于政治利益的考量。这种解释并无不妥，但我们认为这并不是答案的全部，至少还有进一步挖掘的潜力。受到希尔曼一书《贸易保护的政治经济学》的启发，我们试图进行如下分析。
让我们先从理想的情形分析，在这一分析过程中假设自由贸易对美国整体而言是有益的（经济学者就这一问题基本上达成了一致）。如果是自由贸易受益集团执政，那么自然会施行自由贸易政策。而假如是贸易受损者执政，也不会进行贸易保护。由于自由贸易对全体而言有净收益，所以贸易受损者可以攫取贸易受益者的一部分所得从而最终使得自己的处境好于贸易保护。同样，如果是贸易受损者和贸易受益者选择执政党而不是自己执政，那么执政党同样可以通过转移支付消除贸易保护的可能性。如此看来，即便有利益集团，那么也不会存在贸易保护。但现实中美国的作为却又与此相反，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在回答这一问题之前，让我们先回顾一下科斯定理。新制度经济学中有名的科斯定理认为，如果交易费用为零，那么无论将产权划归给谁都会达到最有效率的结果。但是这一定理在现实中并不适用，因为真实世界中存在着交易费用。与此类似，我们可以根据上一段的分析得出一个结论：在理想状态下，无论是贸易受益者还是受损者执政或者影响执政者，都会实行自由贸易政策，也就是达到最有效率的结果。但现实是不理想的，也就是说存在交易费用。具体而言，主要存在两类交易费用：一类是界定贸易受益者和受损者的费用，另一类是转移支付的费用。
在贸易理论中的赫克歇尔—俄林模型中，可以很容易地界定贸易受损者和受益者。稀缺要素拥有者从自由贸易中受损，丰裕要素所有者从贸易中获益。但现实中不仅存在多于两种的生产要素，而且每个人不只拥有一种要素，况且生产者也是消费者，所以很难算清楚净收益。比如，尽管美国某个行业的生产者由于该行业受到国外廉价商品的冲击而降低了工资或失业，但同时他也享受了廉价商品的消费。既然不能计算净损失，补偿多少就是个问题。就算能计算损失或所得，那贸易受益者真愿意拿出一部分所得补偿受损者吗？这就是第二类转移支付的交易费用。所谓“得到容易失去难”，我们可能会容易地获得某些东西，但想要拿走已经得到的并不那么容易。因此，转移支付面临着层层阻力。
经过以上的分析，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美国会存在贸易保护了。由于交易费用的存在，利益集团的最优选择或许就是寻求贸易保护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交易费用会不会降低直至为零呢？转移支付的问题似乎比较容易解决，政府不一定要通过从受益者那里拿走一部分补偿受损者，它完全可以通过财政支出进行转移支付。但怎么解决界定受损者还是受益者的问题呢？似乎也不难。最简单的界定方法就是将那些试图寻求贸易保护的利益集团认定为贸易受损者。所以如果能对该利益集团进行安抚（进行相应的补偿），那么问题也就解决了。关键是问题就出在这里。美国执政党为了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选择了听从利益集团的诉求，而不是对其进行安抚。执政党为了摆脱国内的麻烦，选择了找外国的麻烦，将国内问题转移到国外。
由此看来，对于美国而言，贸易中的国际问题比国内问题更容易解决。这无疑源于美国在世界中的霸主地位。正是由于美国具有足够的实力应对自身施行贸易保护政策带来的各种国际问题，它才在贸易自由化的大背景下对一些产业进行贸易保护。因此，中国的终极应对之策也就明朗起来了，那就是加强自身的经济实力和其他各项实力。也就是说，贸易的问题并不能只通过贸易手段解决，事实上也解决不了，应该认识到这是一个涉及国家实力的问题。中国只有真正强大了，才能从容应对来自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
[苏庆义，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生、长策智库 GMEP特约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