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产业“自我救赎”的路线图严谨而详尽，未来的“十年大计”让日本国内为之振奋，它能挽救日本于“水火”之中吗？
日本开始实行产业的“自我救赎”
曾铮 该E-mail地址已受到防止垃圾邮件机器人的保护，您必须启用浏览器的Java Script才能看到。
2008金融危机以来，我们看到了一种经济界的“流行时尚”，过去不可一世的商业巨头、金融大鄂和超级大国们开始低下头颅，疲命奔波“自我救赎”。有几次“救赎”让人印象深刻，首先是金融危机伊始的四大投行的“肖申克式救赎”，而后是美国对国内金融机构的“凯恩斯式救赎”，而最近我们看到了“欧债”危机发生后欧盟的“双重自性式救赎”。而其间，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今年年初，丰田章男的“日本式自我救赎”，以谦逊、反省和学习的态度完成自我拯救。无独有偶，今年 6月，日本经济产业省公布了日本产业政策纲领性文件《产业结构展望 2010方案》（以下简称《方案》），该方案对日本未来十年产业发展进行了总体规划，以期利用金融危机的机遇，通过产业转型，完成“日本式自我救赎”。
一、日本经济“自甘堕落”是“自我救赎”的开始
上世纪 90年代以来，日本经济经历了长达二十年的“失落” 时期。可以说日本是世界近二十年来堕落最快的国家：其在世界 GDP总量中的占比从 1990年的14.3%下降至2008年的8.9%，人均 GDP从2000年世界第3下落至 2008年世界第23，全球竞争力（IMD）排名从1990年的第 1滑落至 2010年的第27。特别是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日本经济更是陷入了自石油危机以来最为严重的困境，经济增长率下降到-1.3%，是近二十年来的最低点。而从微观企业来看，日本企业利润率从上世纪 90年代开始低于全球企业平均利润率，而这个差距在近十年有拉大的趋势。与此同时，近二十年，日本企业传统优势产品在全球市场中的份额急剧下降，有的下降幅度达到了90%。作为有“强国意识”的日本人，把国家利益当作宗教信仰一般，很难忍受长达两个世纪的“自我堕落”，“自我救赎”势在必行。正像日本经济产业省部长直岛正行说的那样，“这是日本应该改变的时候了”。
二、日本国内“纷争四起”是“自我救赎”的逻辑起点
在经济举步维艰的情况下，近几年日本国内关于产业发展模式的争论不绝于耳。正是针对这些纷争，日本经济产业省制定了《方案》。由此，《方案》的逻辑起点需要从日本经济发展模式的争论及其思辨中找到答案。
（一）内需单极驱动不能支撑经济长期增长
近年来，日本国内有一种观点认为，日本应该降低储蓄率，增加消费率，同时通过增加国内投资，以使日本经济转向内需推动型增长模式。然而，日本私人部门的储蓄率已经低于作为世界消费大国的美国，并且大大低于包括德国和法国在内的大部分发达国家。与此同时，从国民收入分配格局来看，其劳动报酬比例已经高于美国、英国、法国和德国等发达国家。此外，日本的海外投资逐年扩张，而其国内投资却长期处于增长停滞的状态。因此，从现实经济情况来看，主要依靠国内消费和投资带动内需，以期寻找经济增长新动力是难以实现的。
（二）传统制造业难以重塑产业国际竞争力
日本产业发展严重依赖包括交通设备、电子、钢铁和通用机械四大传统产业，这四大产业占日本产业总利润的40%左右。其中，汽车及其相关产业对 GDP增长的贡献率高达50%。然而，由于受到新兴市场国家劳动力成本优势的冲击，这些传统出口制造业在部门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条件下，其劳动报酬率和企业利润率却长期处于增长停滞状态，这使得日本经济缺乏持续增长的动力。因此，传统出口制造业部门难以成为日本重塑国际竞争力的依靠。
（三）经济全球化不会必然导致产业空心化
由于日本经济增长的长时间停滞，其国内一些学者认为“经济失落”的直接原因是“产业空心化”，并将其“原罪”归于经济全球化浪潮。但是，战后的经济全球化给日本带来了技术和资源，成为日本经济复苏的本源动力。而上世纪 90年代以来日本产业空心化的真正原因是日本国内产业结构转换滞后，导致国内产业接续出现“空档”。因此，经济全球化不是日本产业空心化的根源，一味排斥经济全球化只会给日本未来产业发展带来严重阻碍。
由此，日本未来经济“自我救赎”的着力点仍然要依靠海外市场，特别是亚洲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市场，推进国内相关经济体制改革，调整产业结构，培育战略性产业领域。
三、经济转型、产业多极和政府干预是“自我救赎”的三大支点
（一）推进四大经济转型战略
面对日本经济发展落后于世界经济前进步伐以及世界市场体系不断演进变化的现实,《方案》提出了四大经济转型战略：
1、产业结构转型 未来日本需要形成稳定的“多极化”产业结构，建立系统销售网络和创新型附加价值产业模式，同时发展应对自然资源与能源短缺、人口老龄化等不利经济因素的“社会问题解决产业”，以提升产业持续发展潜力。
2、商业模式转型
日本企业面临以贸易分工垂直一体化为基础的国内产业海外转移的威胁，同时还在世界市场上遭遇各国的竞争和挑战。由此，日本企业必须加快融入以“模块化”生产形式和“标准化”商业战略为主要内容的国际分工体系；并加速国内产业重构和企业联盟，建立以生产技术创新和商业体系整合为核心的商业模式。
3、海外市场转型
很长一段时间，日本市场开发的重点是日本国内和发达国家。但是，随着世界市场体系的重心转向新兴市场国家，日本的产业发展受到了极大阻力。由此，日本需要实施面向全球的国际化战略。一方面，要加速国内产业国际化进程，通过国内商业基础建设和培育高质量的全球人力资本，吸引国外高附加值产业落地日本，加强日本国内产业的国际竞争能力；另一方面，要通过税收和金融等手段，积极鼓励国内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进入国际市场，加快日本企业走向全球市场的步伐。
4、政府职能转型
上世纪 90年代以来，日本政府在产业发展中的职能逐步弱化。然而，随着资本的全球化以及环境与能源问题逐步成为世界产业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政府在全球产业竞争中的地位逐步显现。由此，日本必须建立新型公共－私人合作关系，通过高层协调和组建联盟构筑政府、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的战略合作关系，以充分发挥市场的主体功能。
（二）确立五大战略产业领域
鉴于日本现行单一产业结构带来的诸多问题，《方案》提出了日本未来需要重点培育的五大战略产业领域：
1、基础设施相关产业
主要包括水运、煤电和煤气、电力传输、核电、铁路、循环工业、智能电网、可再生能源以及信息通讯等产业领域，关键在于加快基础设施相关产业的产品出口。
2、环保和能源产业
主要包括智能社区相关产业和环保车辆等产业领域，关键在于提高环保和能源产业的普及化和商业化。
3、文化创意产业
主要包括时装、影视娱乐和纸媒文化等产业领域，关键在于通过向外输出日本生活方式和文化观念增加日本文化产品的出口。
4、社会公共产业
主要包括医疗、护理、健康和生育等产业，关键是在国内满足不同人群层次的社会公共物品需求，在国外扩大社会公共产业相关产品的市场份额。
5、尖端技术产业 主要包括机器人、空间技术、飞机、稀有金属、纳米技术、高温超导产业、功能化学、先进信息技术、碳光纤以及生物制药等产业领域，关键在于促进尖端技术的产业化发展。
（三）实施九大综合产业政策
为了实现四大经济转型战略和培育五大战略产业，《方案》设计了包括九条产业政策在内的保障体系：
1、加快日本“亚洲产业中心”建设
一是加快引进国外先进生产力（重点是引进国外高端研发产业），二是积极引进国外先进人力资本，三是改善区域内交通和流通体系，四是加强税收协定体系建设，五是强化产业战略中心和产业配套实施建设。
2、实施公司税对接国际标准的改革
一是将公司税的税率降低至国际标准的25%－30%，二是对那些研发投入较大和在高技术领域进行投资的公司实施税收优惠政策。
3、推进体制改革加强市场体系建设
一是通过完善市场竞争政策保持国内市场有效竞争和国内企业在全球的竞争力，二是修改企业法以推进企业并购能够快速和灵活实施，三是通过加快新职介绍公司建设和职业培训发展加快劳动力流动和人力资本积累，四是建立日本创新网络公司以促进企业重组，五是加强企业内部管理，六是通过建立金融、人才和技术支持为企业设立、转型和重振提供保障。
4、采取国际化战略增加产业附加值
一是积极推进亚太地区产业技术标准化协调和建设，二是加快与亚洲其他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经济联系以利用国内和亚洲其他国家两个市场提升产业附加值增长空间，三是通过国内低碳技术创新和使用为国际产业减排做出贡献。
5、增强和保持产业的核心竞争能力
以促进国内人力资本形成，三是鼓励中小企业海外生产经营活动，四是建立公司间和跨行业的绩效评价机制，五是加快国内产业集群和产业集聚，六是支持中小企业积极实行海外合并和并购。
6、鼓励中小企业开展研究开发活动
一是加快和增加政府在研发活动中的投资，二是建立政－产－学相结合的社会研发平台，三是加强国内研发成果在海外的推介和扩散，四是保证各类产业研发活动需要的人才培养，五是完善专利权制度以保护知识产权和促进自主创新。
7、普及信息技术提升产业整体水平
一是加快云计算技术的研发和现实推广，以提高各产业的生产效率和整体社会的数字化程度；二是加快电子信息技术的标准化建设，以保证其性能的可靠性。
8、加强国内高水平人力资源的储备
一是吸引和培养高水平的全球尖端人才，二是通过重组为高级人才提供职业转换机遇，三是加快工厂技能工人的培养和培训，四是为中年高级人才提供二次创业机会，五是为正式雇员和非正式雇员提供同等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六是尝试建立日本国家职业资格制度。
9、建立融资平台寻求产业发展动力
一是建立多元化的风险资金提供体系，二是加强金融中介在产业发展中的作用，三是政府相关机构为中小企业融资提供担保和便利，四是加快日本企业核算标准与国际接轨以为其融资提供良好法律和信用基础。
日本产业“自我救赎”的路线图严谨而详尽，未来的“十年大计”让日本国内为之振奋，它能挽救日本于“水火”之中吗？美国著名国际政治学家布热津斯基在今年的《外交》杂志曾经撰文写道：一流的战略，二流的执行，要比二流的战略，一流的执行差得远。日本人的团队精神和执行能力将是其“自我救赎”的后盾，《方案》可能成为继 1956年《经济白皮书》后日本产业发展中最伟大的历史文件。
[曾铮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经济研究所博士，长策智库GMEP 特约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