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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的官瘾与官本位
2012年06月28日 10:01 本文来源于 财新网 | 评论（22）
　　 孙悟空在取经路上，除掉的其实是和他当年一样反抗体制的人，还居然打着除妖的旗帜，岂不悲乎？


【名家/新秀】（财新专栏作家 梁盼）说到底，孙悟空还是个体制中人。起初，太白金星把孙悟空招安到天庭，建议玉皇大帝封他一个官，玉帝答应了。官虽小，但孙悟空当时不是体制中人，不知道弼马温的官阶大小，被蒙骗，欣然应允了。孙悟空上天是来做官的，这下如意了。
　　　很多人都认为玉帝很坏，把孙悟空给骗了。可我不这样认为。中国历代王朝都有专门管马的机构，吴承恩是明代人，明代也有管马的机构，叫太仆寺，其正职叫太仆寺卿，副职叫少卿。也就是说，孙悟空一进入体制内，就成了太仆寺卿，其品级已经不低了，都从三品了，相当于现在的副部级干部了。按说，孙悟空在体制内的起点是非常高的。
　　　如果按照86央视版电视剧《西游记》的演绎，当孙悟空放马天河的时候，碰到当时是天蓬元帅的为猪八戒。天蓬元帅的品级在天上肯定是一品大员，算是副总理级别的干部了。所以，猪八戒就取笑孙悟空是个小小的弼马温，两人打起来。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打完之后还说说笑笑起来。
　　　这至少说明，猪八戒当年作为一个副总理级别的干部、体制内的中坚力量，还是很随和的，很乐于与级别低的官员打交道的。用我们当前的话说就是，猪八戒没有官架子，善于处理和一般干部及老百姓的关系。这是猪八戒在成为一只猪之前的一个大优点。不过西游记原著中，嘲笑孙悟空为弼马温的并不是八戒，而是孙悟空的部下和同事——马政小吏，毫不知名。
　　　可是，不是所有的高级干部都与猪八戒一样，有这样的觉悟。还是按照86版电视剧的改编，八戒之后，弼马温的官衙内又来了另一个大干部，那就是武曲星君。这个人就完全是体制内的顽固份子了，他对孙悟空的态度很蛮横，大肆嘲笑孙悟空的官职品位之低，不分人品和能力好坏，只就官位品级，极其恶毒地侮辱了孙悟空。这下孙悟空恍然大悟，气愤之极，弃冕而去，离开体制内，重新回到花果山，再次沦落成为一名体制外的人物。原著中，孙悟空一听到下属“善意”的嘲笑，便怒火冲天，不向玉皇大帝写辞职信，就悻悻离去。
　　　这儿问题就出来了，孙悟空本来是兴致冲冲地跑到天庭，心怀“报天大业”理想加入体制之内，他是想为天庭的老百姓做一个合格的公仆的。可为什么，刚跟体制握手，就跟它拜拜了呢？
　　　首要原因是，孙悟空太想当官了，而且想当大官。总而言之，就是预期太高或过高。他以为玉帝封了个官，就是部级以上的干部了，后来发现弼马温品级太低（其实也不低），感到被侮辱，觉得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比从三品弼马温更高级别的官职。这样，心理预期与现实的巨大差别，使其挂冠而去。
　　　其实，孙悟空这次可真是误会天庭了。你想，一个刚考上——通过不正当手段——公务员的人，怎么可能一步就当上像猪八戒和武曲星君那样的超级大干部呢？就算你是玉帝的儿子，也得慢慢熬啊。孙悟空所想象的体制内的情况与实际情况是完全不同的。也怪当时，他运气不好，碰到的都是些大干部。难道天庭里就没有一些比弼马温官职更小的科处级和乡镇级干部吗？如果有，而且恰恰让孙悟空碰到了，那孙悟空以后的人生轨迹说不定就不是后来那样——跟着唐僧在西去的路上抛头颅、洒热血了。
　　　孙悟空虽然在体制内呆的时间很短，官职品位也不是他向往的那么高，但也曾是庙堂中人，回到人间，也算是下野了。重返花果山，孙悟空至此暂时与体制决裂，他封自己为齐天大圣，这个封号的意思是说和玉皇大帝一样大的官，所谓“齐天”嘛。可说到底，这还是孙悟空的官意识在他体内发酵：他还是想当官，在体制内当不上官，那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之内做一方诸侯，也算圆了自己的官梦。
　　　后来太白金星重返花果山，再次招安孙悟空。这个太白金星真是深谙官场文化，是体制内的务实派。太白很灵活，来花果山之前，说服玉帝答应封孙悟空为齐天大圣。当然，这也是在武力剿荡不成功之后的无奈之举。孙悟空对玉帝的认可很高兴，这下，他从形式上又重返体制之内了。因为，就算他是齐天大圣，也是玉帝封赐的，象征着孙悟空又进入了体制。
　　　而且，关键是，孙悟空很向往和满意玉帝的这种封赐。
　　　这下好了，花果山相当于成了一个特别行政区，孙悟空就成了特别行政区的首长，即齐天大圣。玉帝虽不能直接管辖花果山，作为交换，花果山也要遵循天庭的宪法，即不可反对天庭。这样，孙悟空即便不是体制内的人，也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了。而且级别还很高，其官职在名称上甚至可以与玉帝媲美。这不仅在现代，在讲究名号的古代，其意义更实属重大。
　　　想来，玉帝还是能够从善如流的。这种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很有和谐社会的味道的。如果不是后来再出一些始料未及的事，孙悟空是完全可以在这样一种半体制的状态中，度过余生的。可最后，几番斗争下来，孙悟空跟着唐僧到西方拜佛求经去了。
　　　最后的结局居然是孙悟空重新完全进入体制内了。你想，在漫漫取经途中，一路都有天庭遥控指挥，而且除掉的妖怪大都是天庭里破坏体制的人。这些人和当初的孙悟空又有什么两样呢？妖怪说到底还不是那些对体制不满，想独立门户闹点革命的人？孙悟空在取经路上，居然除掉的是这些和他当年一样的反抗体制的人，还居然打着除妖的旗帜。现在的妖岂不就是弼马温时代和大闹天宫时代的孙悟空自己吗？岂不悲乎？
　　　这对于孙悟空来说，真是可悲至极，反来反去，最后却成了体制的卫道士和打手。这与宋江一伙人投诚之后，帮助皇帝打农民起义军，又有何不同呢？我都怀疑，这是天庭对孙悟空的羞辱和惩罚。天庭大抵是这样想的：你孙悟空不是当初很反体制吗，现在你愿意重新做人，那就只让你做一件事，即去收拾那些和你当年一样有反骨的人。
　　　这对当年的齐天大圣，现在的孙悟空和尚来说，是多么狠毒的一招。要是孙悟空能够悟到天庭的“用心良苦”，不知会如何。我想，取经路上的他，就算明白这一点，也无济于事了。因为他已经完全被体制化和驯化了，额头上的那圈紧箍咒已经是多么的合身了呀。